【破土编者按】11月10日，河南南阳一位中学生猝死课堂。据报道，该学生头天晚上写作业到12点多，第二天早上6点20起床。此事一出引发了众多讨论，有人认为这反映了应试教育对学生的压迫，又有人指出写作业和猝死之间没有因果关系，是学生先天体质的问题。无论导致学生致死的直接原因为何，学生越来越大的课业压力是全民感同身受的。在基础教育全面“减负”和“素质教育”的实验一浪高过一浪的时候，为什么我们并没有看到学生的生活变得“轻松”？在提高人的素质、促进经济发展的战略口号下，老师、家长、教育制度都被动员了起来，在名目繁多的素质竞赛里区分出孩子的三六九等，选出最优秀的孩子、淘汰不优秀的孩子。
11月10号，举国喜迎剁手节的时候，河南南阳一个15岁的男孩晕倒在教室，而后抢救无效，据说前一晚，男孩做作业做到12点多，早上6点20就去上学了。可是，是家长逼死了孩子吗?是老师逼死了孩子吗?一堆衡量指标压在老师头上，老师的职责早已不是传道授业，而是达到指标，考出高分。不培养出会考试的孩子的老师不是好老师，这是应试教育时代的老师标准。是啊，愿意好好督促学生写作业的老师已经是负责任的老师了，这孩子要是书读得不好，考不上高中，考不上大学，那就要变成loser了。这种情况下，老师不得不把爪子伸向家长。让家长分担孩子的“高分”责任，毕竟培养出一个优秀的winner是老师和家长的共同目标。话又说回来，winner是相对loser而言的。这是一种互相竞争、你死我活、优胜劣汰的竞争逻辑，有winner就肯定有loser，如果所有人都是winner，那winner这个概念也就失效了。
前几天听到楼下的钟点工在抱怨，说自己的孩子，有一次作业有一道奥数题，她和她老公都不会，孩子就被留在学校了。只好打电话给孩子的舅妈，舅妈是小学语文老师，也不会做奥数题，最后还是找了孩子的舅舅，才把题目做出来了，放小孩回家。写个作业竟然还要经过这么多程序，听得我目瞪口呆，不知道这样的故事在当下社会是否有普遍性。不过这情况确实是逼死孩子也逼死家长的节奏啊。
于是乎，苦了孩子，苦了老师，又苦了家长。在这种情况下，“减负”的口号应运而生。广大家长们终于迎来了朝思暮想的素质教育。却发现，素质教育是另一个坑。一位小学妈妈在《中国青年报》上登了一篇文章叫《小学妈妈自述：我成了孩子不择手段的帮凶》，她在文章里感慨：现在的学校教育是在逼着其中一个家长辞职回家!当然，多数是妈妈回家了，里面的性别问题这里就不谈了。那么，是什么把妈妈逼回家?竟然是减负!先看看这位小学妈妈怎么说。
刚上一年级，学校还有一些兴趣班，比如美术、科技、书法、舞蹈、合唱、跆拳道什么的。我们不去外面上课外兴趣班，每天很方便，家长下班过来接。
没多久，减负的政策来了。
学校里所有的兴趣班停止了。孩子放学时间大大提前，每天时间不一样，有些天3时10分，有些天2时30分。
不少同事都把孩子送到社会上的课外班了。
先说提早放学，谁去接孩子?孩子放学以后干嘛?现在这情况咋整，于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和家政服务工都上场了，如果都不上场，妈妈就该辞职了。那么减负到底是减了谁的负？孩子不用写抄十次课文这种作业了，改成了与时代接轨的素质拓展作业（对比哪种作业负担比较大就没意义了）；老师也不用给孩子布置海量家庭作业了，而是要费尽心思想出提升综合素质的课外作业（这是兴趣，可不是负担）；家长就比较辛苦了，他们先要想想谁去接送提早放学的孩子，然后再想想下课之后到底是要让孩子回家看电视呢，还是送去兴趣班。
有人说了，这些中产家长就是作死啊，送去兴趣班还不是你自己要送去，帮孩子做作业还不是你自己要做。说得很有道理，这确实是个人的自由选择。问题是，在这个竟争激烈的年代，别人的孩子都送去兴趣班提升综合素质了，你的孩子如果输在起跑线上了，就有可能变成loser啊(注意，我只是说有可能)。就这么一点可能，家长也不能冒这个险。因而这里的自由选择意味着什么？意味着自由选择让你的孩子成为loser！你说这是自由吗？也有人说，我们农村的孩子小时候都捏泥巴呢，还不是一样长大了，你们城市的孩子非得从小受苦，那是活该。说得没错，这个时代好就好在你就算捏着泥巴长大也不会饿死。但话又说回来，捏着泥土长大的孩子有2.7亿成了农民工，你千万别说农民工不也活得好好的，富士康流水线就逼死了不少。不过，这个年代，逼死人也不只是富士康了，压力过大猝死或自杀的城市中产也年年有。
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去当工人，你千万别说我这么讲政治不正确，这个时代的逻辑就是这样，能选择的话谁都不想当工人，都想当白领，当城市中产。要说真有谁政治不正确了，那只能说整个时代逻辑、竞争逻辑就政治不正确。不管你愿不愿意当工人，总有那么几亿人是必须去当工人的，不然我们祖国怎么被称为“世界工厂”，没有工人怎么当工厂?所以，如果你不愿意，你就只能好好写作业，好好考试了，考上重点中学，再考上重点大学，那么，你至少也能是个白领，当然，这中间，一步也不能错。问题就是大部分孩子都不争气啊，中间一不小心就走错了一步，成了loser，逼得家长老师教育制度都跟着急起来了，不断地调整跟上。
什么?教育制度也急?没错啊，教育制度也急着完善和巩固这套竞争筛选逻辑，把最精英的孩子筛选出来，剩下的进入世界工厂体系。不管是通过高压应试教育，或是如今的全面发展的素质教育，都是为了筛选出最优秀的孩子，甚至，素质教育的筛选标准比应试教育更严苛了，只会考试的书呆子也将慢慢被淘汰。于是乎，老师、家长、教育制度总动员，一个个忙得昏头转向就是为了替经济发展筛选出最优秀的孩子(winner)，淘汰掉“不优秀”的孩子(loser)。是的，你要注意，你正在为经济发展筛选孩子，不是在给自己培养孩子，也不是在培养你的孩子。
